4月10日 大降温，晴转阴

 

一

 

吃早饭的时候，我给孩子们报告“好消息”：我们大纽约，一个州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数，已经超越了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

 

弟弟专心吃，10岁的姐姐圆圆飞快get到了妈妈的意思，配合地嚎一嗓子：“Yeah! New York is so competitive! (纽约真有竞争力！)”

 

我们妥妥地赢了。纽约人就是这么乐观，“so competitive！”

 

二

 

从昨晚开始，纽约大风降温。太阳暂时出来了一会儿，转眼又阴云密布。随着号叫的冷风，“全球新冠死亡人数突破十万”的消息传来，有人对照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做了一张趋势图，得出的结论很悲观，说各国各地疫情都远不到庆祝胜利的时候，灾难可能刚刚开始。

这两天，Hart Island（哈特岛），突然成为纽约人谈论的一个热词。

 

上午孩子上网课的时候，我和孩子她爸，谈到了哈特岛。这个岛是纽约的“乱葬岗”，行政上归布朗克斯管，地理位置在长岛海峡（Long Island Sound），在我们长岛和美洲大陆之间。

 

“哈特岛位于长岛湾潮汐河口。1869年，纽约市政府从私人土地所有者手中买下了这块土地，用来埋葬身份不明者和贫困居民的尸体。每年大约有1200人埋葬在此。成年人被埋在三层深的松木棺材里，儿童深埋进五层深的土地里。棺材上标的是数字而不是名字，这里也没有墓碑，有的只是一个白色的数字标记。” 据《纽约华人资讯网》报道。

 

哈特岛是美国最大的公共墓地之一，一直由劳教部门（the Department of Corrections）经营管理，“150年来，无人认领的尸体、出生不久的贫困儿童和艾滋病患者，都被安葬在纽约的哈特岛。”

现在，纽约新冠死亡病例太多，照州长库莫公布的数据，“截止4月10日中午，纽约州新增新冠确诊10,575例，总数达到170,512例，死亡人数新增777人，总死亡数达到7,844人。目前，纽约州的确诊人数，已经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多。”

 

如此非常时期，纽约市长白思豪昨天也不得不出来澄清一个可怕的传闻：纽约新冠死亡者都被“乱葬”在哈特岛，还配了图片。白思豪说：网上那些由无人机拍摄的哈特岛掩埋大量尸体的照片看上去很悲惨，但事实上，我们努力确保每一位逝者都有尊严，并非“乱葬”；第二，葬在哈特岛的新冠病逝者，都属于无亲属认领的那一部分，并非所有的新冠死亡者都埋葬在这里。

 

哈特岛这个地方，离我家其实不算很远，东北方向几十公里外，再隔着一道长岛海峡吧。现在回忆起来，平常带着孩子们去长岛东面的海滩玩，海的对面，可能就是哈特岛；也可能以前带孩子们去布朗克斯海边吃饭的时候，站在岸边看对面的长岛，哈特岛曾经就在我的视野余光之中。但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我倒不觉得这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人生苦短，平常也有平常的烦恼，想那么多干什么。好日子好好过，平时也好好洗手就行了。

 

如果真要反省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可能有问题：提起“哈特岛”，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基督山”。可能是我中文太好，老想着对对子，（吹），或者因为上中学的那个暑假太寂寞，大仲马给了一个青春期的中学生很多想象中的爱恨情仇。我迷过《基督山伯爵》好一阵，也看了《悲惨世界》、《海上劳工》这样的书，然后我就以为自己了解了人生的痛苦，现在回想起来，当然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不过是看了几本书，其实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无论魏晋”，更不知有“武汉”。

 

即便现在，知道了“武汉”，知道了“哈特岛”，又如何呢？该幼稚不还是幼稚？可还能怎么样呢？女王说了，“好日子会回来的”，“We will meet again.”，鲍里斯-约翰逊都出了ICU了，我们没理由不positive（积极正面/确诊阳性）。

 

“New York is so competitive! (纽约真有竞争力！)” 乐观绝对是美德。

 

三

 

我喜欢的美国脱口秀明星崔娃（Trevor Noah）, 在他的自传《Born A Crime》(《天生有罪》)里，说过一句让我深深感慨的话：“Don’t fight the system. Mock the system.”（不要跟体制搏斗。嘲笑他们。）

 

崔娃出生在种族隔离的南非，那时候的约翰内斯堡，黑白通婚是犯法的，而他作为黑白混血，一出生就是他的白人爹和黑人妈犯罪的证明。回忆起小时候，崔娃在节目里笑着说，“我爸爸就像是恋童癖，只能远远地看着我”，“警笛响起，我妈就假装不认识我，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包大麻。” 在笑声里，这个世界都get到了一个孩子和一对父母的痛苦，都get到了那种制度的荒谬。

 

就连在葬礼上，我们都需要笑话。就像小布什在给老布什致悼词的时候，泪点有之，笑点有之，在笑声里，一个儿子替他的父亲跟人世完成了体面的告别。幽默，才让我们这些必有一死的凡人，在完美无缺、无情的神面前，挣得了最后一点儿潇洒，和尊严。

 

不论生与死，不论盛世还是乱世，一个好笑话已经是一切了。也许，人并不曾真正拥有什么。

 

国家也是吧。幽默才是国力，好玩才是硬道理，能说好笑话才叫competitive（有竞争力）。中国人都知道美国人幽默，可是我觉得大多数美国人并不知道，中国人其实是非常好玩的一群人，中国人很有幽默感。

 

比如我刚看到一个中文笑话，说中国也发钱了，民政部要给6155.5万困难群众补贴18.8亿元，平均下来每人能得30.54元，这不是在抄其他国家的“作业”吗？民政部真是太大方了，就像往长江里打了个鸡蛋，让全国人民都吃上了蛋花汤。

 

再想想崔娃自传里那句话：“Don't fight the system. Mock the system.”（不要跟体制搏斗。嘲笑他们。）我觉得说这个笑话的中国人，很有竞争力。

 

今天的中文网络，还出了一个特别competitive（有竞争力）的好笑话。有一个叫“荣大一姐”的网友发了个帖子，叫“我觉得今天北京有点热”：

 

“我觉得今天北京有点热（不是说热就一点好处也没有。没有给其他地方的热洗地的意思。不是故意忽略北京之前冷和以后还会冷的事实。没有暗示因为热就嫌弃北京。热有热的原因，冷有冷的缘由，认同各有各的合理之处。知道 ’热’ 是一种个人感受，但是今天38度。只是自己活动范围内有点热，不包含北京其他地方的感受。不包含家里开空调的感受。不是故意不呆在空调房内，但确实不得不外出。理解天气不可控。不是地域黑或者其他城市的粉。只是单纯表达所在地一公里内因为天气不可控且气温38度有不得不在外面呆着的理由而无法用空调降温所以感觉有点热）。”

 

广大父老乡亲们一看，会心一笑。终于到了向全世界炫耀中国作为GDP第二大国、雄厚的竞争力的时候了！评论区的欢乐帖子都来神补刀：

 

“你这是给指控全球变暖递刀。”（JoeySivan）

 

“人民日报没有说热，一切请以官方通报为准，不传谣，不信谣。”（河边的慢车司机）

 

“非我北京人，其心必异。老祖宗说的果然没错，北京提供了这么好的环境给你们，你竟然说热，真是白眼狼。”（克罗兰的密码）

 

“北京那么多积极正面的地方都不提，为什么只提天气热？我看你就是屁股坐歪了，说什么都别有用心。别妄图洗！”(舒明月2012)

 

“北京的气温是很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既又要大神）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天津呗，天津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极客趴）

 

“你阴阳怪气的，举报了再说”（纳尔维克大der侠）

 

“美国纽约39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扭腰热，你这是明显的双标，美国（吐血的狗狗脸图标，打不出来）”（敲嗡杂吸次）

 

“建设祖国你不在，带节奏抹黑你第一！”（戏剧的ora）

 

“热就不能忍忍，多少人负重前行你看不见？”(多吃多练赛神仙)

 

“你的博文把质疑你的人描绘成一群杠精，就像唐吉坷德把风车当成怪兽一样，从中获得一点知识分子酸腐的优越感，你和你的中老年粉丝与对手之争不是什么左右之争，而是新旧之争，是一个不甘油腻的中老年油腻中国和一个生动粗糙的年轻中国的碰撞，你的博文注定会埋在春天里。”（李豫8507）

 

“作为90后，起初我是尊重您的。但现在不了。关于气温，从来就没有冷热之争，而是高低之争。无论您怎么写、怎么怨、怎么恨，无所谓，国家未来的主人始终是我们，而您不过是一个被时代淘汰的幽怨大姐罢了。北京的历史气温，是我们来记录的，您今天亲自递给国外敌人的刀，对14亿人的伤害，我们今后一一还给”（阿甘郑）

 

“你整天听这个朋友、那个医生说北京热，你一个老太太整天呆在屋里道听途说，更可恨的是，一个作家，竟然把这些根本没有证实的东西发出来！你的日记我没读，读也读不下去！我做为北京人，为你感到可耻。”（京京44283）

 

我坐在纽约的家里，听着窗外呼呼刮着大冷风，哈特岛我也不关心了，因为我最近关心和担心的事，包括方方日记在海外出版，大家都已经给我谈到位了。我欣然一笑。又有一个留言说：“看看这条评论，确认微博里还是有很多正常人的，就觉得很开心。”（酥油粥）。我觉得我要说的话，到此也都说完了。中国人民很有竞争力，中国人民很好玩，很多中国人的智商都在线，over.

 

我还是关心关心我楼下厨房里的烤排骨吧，闻着有点儿糊了。

 

P.S.

 

墨菲定律：担心什么来什么。

 

最近我最担心的就是家里东西坏，因为不能找人修，果真，先是二楼浴室突然往楼下渗水，不能用了，刚才，直饮水机也突然坏了，我家从现在起只能喝自来水。

 

惨的是，我几个星期来每次打开直饮水笼头的时候都想：这个可千万别坏啊，不然只能喝自来水。

 

希望大家看了这个，能提升提升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