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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疫情日记(总第37篇)

4月22日  晴

昨天,纽约州州长库莫去白宫跟川普会面。

是会面,不是觐见,也不是召见。两人的关系既公开又微妙,他们公开吵得很厉害,又互相需要;他们的会面没有让人产生眉目传情、“敖包相会”的联想,但也绝不会让人想到《权力的游戏》里的“血色婚礼”,或者类比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和邓肯。库莫和川普之间,昨天进行的就是一次面对面、平等的会谈。在川普面前,库莫可能会比其他州长更平等一点——纽约是大州,库莫的“明星”风头不输给川普,也因为两人是纽约老乡,是校友,两家又是世交,父辈在生意上就有来往。所以,这次会谈的地点虽然是白宫,但双方几无主客之分,也无所谓刀光剑影下的“宾客权利”——州长和总统,双方都是客,都有任期,都只是给美国人民打工而已。

所有的“会谈”,除了前提上的对等和平等关系,再就是基于利益的互惠,大家彼此需要,谁也离不了谁:疫情严重的纽约州,需要得到联邦政府的支持,应对下阶段的艰难抗疫;联邦政府,也需要州的意见,尤其是大州——疫情重大,或者是地位重大——更何况联邦政府的领导11月就要面临新一届的总统选举,此次能否连任,控制好疫情很关键,疫情的控制又关系到重启的时间表,重启意味着经济复苏,而经济表现,关系到总统的去留。

再说具体一点,正是因为总统没有得到他上个星期自以为拥有的“total(全部)”和“absolute(绝对)”重启美国经济的权力,纽约州州长库莫在“重启”问题上,全方位痛击了川普,所以,总统要会见这个强有力的“反贼”。

昨天上午,刚刚嘲笑“我们国家没有国王”的“反贼”库莫,走在了去往白宫的路上。他在跟总统会面前的上午11:39,发了一个推:

“I am heading to the White House to meet with President Trump to address testing.

We need partnership between the states and the federal government.

We will work together to ensure a safer, stronger future for everyone.”

(我正在出发去白宫见川普总统的路上。我要跟他谈测试的事。

州和联邦政府,需要伙伴关系。

州和联邦,要一起合作,为每个人确保一个更安全、更强大的将来。)

会谈的结果究竟怎样?纽约人伸脖子等了一整天。今天上午,各方面的消息纷纷传来:双方都很满意。库莫和川普,都说昨天这个会面“productive(富有成果)”。很成功。

但政客的话哪能信?“productive”,像一个藏着笑点的外交辞令,里面的信息量和真实性之低,讽刺性之高,仅次于“interesting(有趣的)”。在大众的眼里,所谓政客,大都是一群以甩锅为生的寄生者:川普是铁了心要把“锅”甩给WHO和中国,而库莫,同样也有人说,他是要把纽约州新冠重大伤亡的“锅”,甩给联邦政府和川普。川普和库莫,都受到来自媒体、来自大众、来自对方阵营的指责和监控。

昨天的会谈,倒是意外地受到几乎所有方面的认可,唯一小小的“刺耳”,来自说话向来歹毒的英国人。会面之后,川普放出一条库莫夸奖他“工作务实认真”的视频,BBC新闻“忍无可忍”发新闻吐槽说:你们美国已经死了四万多人,作为总统,怎么下得了口,夸自己工作一直做得多么好?

库莫确实夸奖了川普在救灾这个事上“accessible and responsive(管事儿并且负责)”,其中包括派美国海军“安慰号”到纽约来,(虽然总共没救几个人,但是如定海神针般)缓解了纽约州的医疗压力。现在,纽约情况转好,联邦也可以把军舰收回去了,留给更需要的乡亲。

作为政客,库莫算相当的务实, 对跟总统会谈,他说取得了两个实际成果:一是关于测试,一是关于钱,得到了联邦在财政上的支持。

“最大的问题是测试,”库莫说,“在测试这个大事上,州和政府要把各自的职责和任务划分清楚,每个州都有自己的实验室,每个州都要管理这些实验室,每个州都要确定好进行测试的地点,以及如何去分布这些测试地点。跟踪测试结果的事由各个州来管,但联邦政府要协助各个州做好保证制造商的供应链这个工作。”

“纽约州下一步的目标是每天进行两次测试,从每天20,000次增加到40,000次。川普同意了。”库莫说。

川普对会谈也相当满意,说跟库莫在测试问题上谈得很好,说联邦政府会在全国性的生产和供应商这方面跟各个州分工协作,一起努力把测试的量搞上去。川普还说,联邦政府跟纽约州在测试方面合作的模式,希望能推广到其他州。

测试的问题有个小插曲:按戏精川普的说法,州长都是“叛军”,专门负责跟联邦要东西,还闹事,刚开始是不停哭着喊着要 “Ventilators, Ventilators, Ventilators.(呼吸机,呼吸机,呼吸机)”,喊的声音很大,搞得好像联邦政府很冷漠,结果呢,各州最后都自己搞到了不说,而且搞得太多,堆在那儿很多没用上。现在,各州又开始跟联邦政府喊“Testing, Testing, Testing,(测试,测试,测试)” ,玩新阴谋老把戏。不过,川普说,“这一回我会配合他们的!因为搞测试设备,比搞那些复杂昂贵的呼吸机,对我来说要相对容易啊。”

库莫说,他和川普会面的第二个成果,是从联邦政府那里得到“钱”的支持,川普已经同意放弃向各州追索在新冠灾难中,各州本应该还给FEMA的钱。

(你确定川普不会反悔吗?)

FEMA,全名为Federal Emergency Management Agency,联邦应急管理署,成立于1979年。这个管理署的建立,据说是因为美国50个州里,有43个处在高风险的地震带,地震每年给美国造成44亿美元的经济损失,为了应对地震和其他灾难,卡特政府组建了FEMA, 将原本分散在不同部门的救灾机构整合, 以便于一体化救灾。

库莫所说的川普答应免掉的钱,是指什么呢?“一般情况下,”库莫说,“FEMA给各州救了灾,这些给各州救灾的款,其中的25%,各州都要在灾害平息后还给FEMA。这次新冠瘟疫中,纽约灾情最严重,伤亡数字最多,所以FEMA花在纽约身上的救灾款也最多,事后需要纽约归还的也最多,这就造成了纽约一方面灾情最严重,经济上受到的打击最大,但另一方面还要受到还钱最多这种惩罚。现在正是纽约需要联邦帮助的时候。”

经过昨天的会谈,库莫说,川普不仅同意免掉纽约州按规定必须还给FEMA那25%、总数高达上亿美元的救灾款,他还跟川普谈了给各州拨钱的问题:在下一个刺激经济的计划里,把增加各州的救灾基金这个钱包括进去。

除了实质性的收获,昨天的“库川会”,达到了近年来少有的美国两党之间“放开彼此心中矛盾/ 抛弃区分求共对” 的境界。

库莫说,昨天是一次“把政治分歧放在一边”的会谈。库莫在CNN采访中说,于他而言,“有成果的会面”,意思就是“We spoke truth.We spoke facts. We made decisions, and we have a plan going forward. And that was accomplished yesterday. And I feel good about it personally. (我们说真话。我们说事实。我们做出决定,我们也有一个前行的计划。这些我和川普昨天的会谈都达成了。我个人对昨天的会谈感觉不错。)”

为什么大家对会谈都感觉这么好呢?因为两方巨大的分歧,阴影一直存在。库莫说,“ these are people in the White House who, politically, don't like me. You know, that's the fact, right? You see the President's tweets. He's often tweeted very unkind things about me and my brother. … We’ve had conflicts back and forth. But we sat with him. We sat with his team. And that was put aside. Because who really cares how I feel or how he feels? Who cares? Get the job done,(你们也知道,白宫确实有些人在政治上不待见我,这是事实,没错吧?你们可以看总统的推特,他经常发一些对我和我弟弟很不友善的推文……我们经常发生你来我往的争执。但是,昨天我的团队和川普总统坐在了一起,我们双方的团队都坐到了一起,我们把分歧放在了一边。我们双方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把该干的事干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心里怎么想我、我心里怎么想你,谁在乎?做好工作先。)”.

民主党人库莫用有力的语言,以更高的姿态,升华了昨天的“库川会”:“When you're at war, you're in a foxhole. … I don't care what your politics are. I don't care what you think about my politics. It doesn't matter. We both have a job to do. Let's do the job. That was the spirit of the meeting yesterday.(当我们还处在战争之中,当我们还身处险境……我不在乎你的政治观点是什么,我也不在乎你怎么看我的政治主张,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我们一起把该干的事干好。而这,就是我们昨天会谈的精神所在。)”

库莫和川普,这对经常掐架、来自不同党派的政治对手,都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他们不仅来自同一个城市,还来自同一个区,纽约市的皇后区。

库莫生于1957,川普生于1946,都来自富有的家庭,他们两家在皇后区的童年故居都相当漂亮。库莫毕业的学校是Fordham University和 Albany Law School ,巧的是,川普1964年念本科的大学,也是 Fordham University,两年以后才转学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所以库莫和川普,不仅是老乡,还是校友。

库莫的父亲,马里奥-库莫(Mario Cuomo),以前也是连续三任纽约州州长,马里奥-库莫在当上州长之前曾经是律师,川普的父亲弗莱德-川普(Fred Trump), 曾是他的客户之一。

川普的父亲是德裔,库莫家, 是意大利裔。大家一提起意大利大家族,尤其是搞政治的,就会想起黑手党,川普也不会忘了提这个:一个月前,库莫在宣布纽约州进入紧急状态的时候,曾经批评川普政府处理新冠病毒的措施不当,令大家困扰,说“我正在同来自联邦政府的混杂信息作斗争。” 川普很生气,在3月9号发推文,“There are no mixed messages, only political weaponization by people like you and your brother, Fredo! (没有混杂的信息,只有像你和你的兄弟“弗雷多”这样的人的政治攻击!)” 这个“Fredo”, 大家说指的是库莫的弟弟、CNN著名主持人克里斯-库莫(Chris Cuomo)。Fredo Corleone(弗雷多-柯里昂)是电影《教父》第二集里的二儿子,不争气,是家族的叛徒,一直让二代教父迈克尔-柯里昂很头疼,最后被迈克尔-柯里昂在第二集结束的时候处死。

 

《教父》第二集里的“叛徒” 弗雷多·柯里昂

库莫看到川普发这个推,心里肯定生气。川普自去年夏天开始就不停地拿“Fredo”来取笑库莫兄弟。库莫在总结昨天和川普的会谈时说,川普对他和他弟弟用词“非常不善良”,估计也包括这个。

关于“皇后区老男孩的过往”,还有一个小趣事,前一阵我上过半年的英文写作课,老师是一个时髦漂亮又善良的白人老奶奶,她当时不知谈论起什么,提起了川普这个人说话非常mean(坏),她说她们那一代人里,家里有钱又不学好的坏男孩,都会跟川普一样,在13岁小学毕业的时候被送进New York Military Academy(纽约军校)去寄宿,那一代的父母,就是觉得这个学校才管得够严,才能把学坏的男孩管好。我的老师说,这样的坏男生她当年见到不少,没想到这样的人,她半开玩笑地说,居然被她亲眼见到了当总统的一天。

P.S.

库莫在今早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纽约州将联合新泽西州和康涅狄格州一起,建立一个“接触传染追踪计划(a contact-tracing program)”,目的是进一步有效控制病毒传播。这个计划内容包括:发现病例,跟踪其他可能的被动感染者并对之隔离。库莫说这是个大规模的行动,纽约市前市长麦克-布隆伯格,以及约翰-霍普金森大学,都会加入到这个计划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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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婉茹

窦婉茹

31篇文章 3年前更新

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系,早期从事证券交易、投资银行工作,后历任《南方都市报》娱乐新闻部主任、新浪网娱乐新闻中心总监,多家媒体专栏作家,现居纽约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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